07
寻找水曲柳
深圳华鄂工贸公司(亦称龙感湖旅游公司深圳分公司)选择木材贸易业务肇端于两个汽车司机。
龙感湖在香港人办的永昌木材厂里开车的两个司机,一个是四场五队的袁建国(昵称“袁肥”)、一个是运输队的王南庭。他们提供信息,说他们厂生产的木线条是用一种叫“水曲柳”的木材做的,这种木材很贵重,很赚钱。
永昌木材厂的老板林锦基我接触过,他与我们农场副场长杨关印关系甚好,龙感湖在平湖开发养鸭基地时,养鸭人常在他的木材厂捡木头刨片做柴烧。雪龙集团(原二棉)后来在官井头办的永昌针织厂,“永昌”的名号就出自这里。我咨询过林老板,他认为,如果能从原产地弄到水曲柳,是个赚钱的好生意。
水曲柳以材质优良著称,它的木纹清晰美观,耐腐耐水性能好,具有很好的装饰功能。主要用于生产实木家具、装饰板材,价格是普通木材的四五倍,市场需求量很大。
水曲柳是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植物,阔叶落叶大乔木,高达三十米以上,适合生长在土壤温度较低、含水率偏高的地方,中国东北长白山的北部是其主要分布区。
水曲柳落叶乔木高达30米
梅建国担任分公司经理,具体负责这一项目。他去吉林省的桦甸、抚松一带初探以后,我也去实地考察。
东北遍地是宝,人工种植的新鲜人参,在抚松,每公斤只卖二十八元钱。我们接触了木材贸易、铁路运输方面的一些人,甚至钻进深山老林,在伐木工草棚内的热炕上,喝着烫热的“高粱烧”,就着野菜煮大豆腐(大豆捣碎不滤豆腐豆渣),方可抵御严寒,我烂醉中倒在炕上过了一夜。
考察的结果,南北两地的价差,除去运输、差旅各项费用,每立方水曲柳,纯利润在三百元以上,这项业务是可行的。
试发一车皮到深圳(大约一百二十立方),纯赚三万多元。我们庆幸,果然是“十年难富江湖客,一夜能富生意人”,可以放心地干!
可是,第二车就被人骗了。梅建国亲自验货,看着木材装上了车,检查运单填写无误,“到站:广州芳村站,收货人:梅建国”。觉得万无一失,只身返回等待收货。
此时我们同广州鱼珠木材厂建立了关系,疏通了稳定的销售渠道。鱼珠正在*埔*校对面,货发芳村,离鱼珠最近。可是等了将近一个月,货仍未到,方知受骗。分析是对方见梅建国人不随货走,就改了运单,把货又发给了别人,我们是钱货两空。
我要报案,即时追回货款。梅建国却劝住了我:“深圳报案没有用,得回龙感湖报案,这样会搞得旅游公司名誉不好。你把这笔账记在我个人账上,我负责追回补还!”我犹豫了,这一犹豫不排除是虚荣心战胜了责任心,就照梅的意见处理了:把损失的货款作为应收款挂在梅建国的名下。
梅的策略是“以其人之道,还治他人之身”。辽宁朝阳粮食局的工会主席高国栋发了一车水曲柳来,梅帮他通过我们的渠道销给了鱼珠厂。等老高再发货来时,梅就故意拖欠高的销货款,用来填满了他被骗的窟窿。害得高国栋为这笔货款跑了好几年。
虽然受挫东北,初衷仍然不改。梅建国了解到,湖北神农架也有水曲柳。
神农架是华中屋脊,最高海拔米,是植物的大观园,植被呈垂直型分布,有水曲柳的生长是可能的。如果从神农架贩运,比起东北来,就方便、安全了许多。
用水曲柳加工的板材木纹美观
很快地,梅建国就找到了合作伙伴。按照约定时间,梅领着我和张玉芳(负责木材销售)在武汉与合伙人会晤。
武昌桥头底下的省农垦局招待所紧邻神农架林区驻汉办事处,以前都是修建武汉长江大桥时苏联专家的住所。我们见到了从神农架林区来的贺清中。
贺清中的身份是神农架林区国家安全局的一名科长,他的姐夫是神农架的一把手(林区*委邵书记)。国安局里抽他出来搞第三产业,目的是为单位创收。他开了一辆四轮驱动的吉普车专程来武汉接我们上神农架。
一到神农架的松柏镇(林区*府所在地),贺清中的身份就使人确信无疑。
我们在松柏度过年的中秋节。节前,在招待所里遇见木魚镇木材加工厂的厂长,向他了解了水曲柳的分布情况和销售行情。
水曲柳主要生长在海拔----米之间山林的背阴处,靠近路边的私人山林中的多被砍伐,现在有的都在原始森林中。
我们按照厂长的指引,开着吉普车去寻找,终于在大九湖西南方向约海拔米的原始森林中发现了生长较密的水曲柳,间杂在其他树种之间,树干参天,直径足有六七十公分。
不知贺清中的国安局科长和林区邵书记妻弟这两个身份是哪一种起的作用,办起事来意想不到的方便、快捷。从林区往外运木材必须具备以下手续:1.《林木采伐许可证》;2.《出省木材运输证》;3.《木材检疫证》。最难的是准伐手续,当地山民在自己的山林中砍伐的树,都是锯成一米长的小段,用背篓偷背着下山,卖给别人做地板料。而我们被准许在相连的五个山坡的范围内抽伐水曲柳(采伐费是每立方三十元),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伐木容易,运输却很困难,林中没有路,木材如何运得出来?我们想了很多办法,甚至想到架设铁索滑道,统统都行不通,唯一的方法只有修路。
终于找到了修路的队伍。我们遇见一伙人,住在一个工棚里,为首的是一个刑满释放的年轻人,姓陈,妻子与村会计有染,设计陷害自己的丈夫。他因为盗窃会计抽屉里的六百元公款而被逮捕,其实会计的钥匙是老婆塞给他的。结果判刑七年,在谷城县劳改,回来后,才知老婆跟会计跑了七年。他说,不恨老婆,也不恨会计,只恨山里太穷,他发誓要改变穷的面貌。山里许多水果、竹木,只要运出去都是钱,就是因为没有路。所以他牵头修路,村里人只出劳力,其它费用由他筹。炸药要翻过山头到四川巫山(现归重庆)去买,用背篓背回来,修路没有机械,全靠人力,资金又短缺,非常艰难。
我听了很感动,心里认定,此人真是大丈夫,有如此胸怀,一定能干事,能成事。我试探着请他帮我们修路,只要修通两公里,我们就拉得出木材。他满口应承,因为他可以用替我们修路的钱,修通他们村的致富路。
办法找到了,我们就可以动手伐树。伐木工人用的油锯效率很高,挑粗大笔直的水曲柳一次伐倒了几十棵,除去枝桠,截成二点二米一段,等待装运。
神农架原始森林中生长着水曲柳
修路动工后,我便回了龙感湖,梅留在那里督修。至于随后的付款交税、办理运输检疫证件、汽车转运、火车皮申请等等事宜,有贺科长手眼通天,自然可以放心。
“有钱能使*推磨”,两公里长的路,不久就修通了。贺清中调来十辆清一色的东风车,浩浩荡荡地像一条长龙开进山里,拉运木材到宜昌,宜昌火车站已经报批了“宜昌----广州”的火车皮。
水曲柳装上了东风车,正要开走,突然,神农架变了天,下起了大雨。山地含水率本来就高,看似干燥坚硬的新路,一见水就松软了,车子陷进了路基,怎么也拨不出来。装满木材的东风车队成了一条瘫痪的龙,趴在山林里,一动也不能动。连司机一起十多个人,只好住进大九湖的私人家里。
大九湖是一片山间盆地,连片三万多亩。天晴是一片草原平地,下雨就成了一片沼泽湿地。薛刚反唐时,曾屯兵于此。现在开发成了5A级景区,96年的时候却是满目荒凉。当地有民谣:“高山气候寒,冒得么义(什么)玩,不是打麻将,就是扯皮绊。”最好的食物是土豆煮腊肉(烟熏猪肉)。十几个人就困顿在这一片沼泽地边。
秋雨连绵,一直下了二十多日。待到雨后放晴,太阳晒硬了路坯,东风车才从泥巴里拉了出来。十车木材也不用运到宜昌了,司机们各自拉走,抵了二十多天的车费。一笔糊塗账,无法算得清了。
神农架的路哇,难倒了多少英雄好汉!怪不得,我曾在山林间探索过一个废弃的铜矿洞,洞里有早年勘探的痕迹,我从中拾取几块铜矿标本在送到*石铁山化验,矿石的含铜量很高,我很纳闷,勘探者为什么不开采呢?至此才找到答案,是因为无路可走啊!
如今已开发的大九湖景区
对于路的问题,手眼通天的贺清中也束手无策,我们的合作,只得暂时作罢。
梅建国不甘心丢失花费了许多精力和财力鋪垫的资源,在确定公司暂不投入资金和人力继续经营的决策后,他自己在农场找了三个合伙人,筹集资金,利用公司现成的资源又去发运了几趟水曲柳,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做去。结果,几个合伙人因利益分配和资金回收扯皮,闹起了官司。
08
“六味居”的快意与仓惶
观澜是深圳市宝安区的一个镇(现在属龙华区),龙感湖剧团有好几位演员在这个镇上打工,先后来到的有段海萍、张木姣、张春芳等人。我抽空去看望她们,酒席间认识了一位姓何的老板。
深圳观澜近照
何老板是当地的客家人,土地征用使他一夜暴富,他的口头禅是“我有钱!”娶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山东姑娘做老婆。听说我是宾馆的老总,就同我谈及他的一桩心病:他自己投资的一座“六味居茶楼”,因经营不好就租赁给别人,改为“鸿图酒楼”,结果也开垮了。请我去帮他分析原因。
酒楼很大,是一栋标准厂房改成的,二楼是大厅和包房,一楼是后厨和仓库,基础条件很好,位置也适中。为什么生意做不起来呢?我分析:隔壁紧邻香港人开的“食为先酒楼”,风味和服务都被占了先机,而我们太大众化,硬件和软件都缺乏特色,何老板点头称是。
过了几日,何老板约我见面,表达了想将酒楼交我们经营的想法,只要能把酒楼撑起来,保住他在观澜地方上的脸面,条件从优。他的山东老婆也在一旁极力撺掇,似乎我有回天之力,可以使他的酒楼起死回生。其实,我们也正有投资餐饮业的打算,这件事情当然可以考虑。
我找来旅游公司几个副手现场商议,又请正在深圳出差的农场*委许副书记来考察。大家分析:观澜的发展势头很好,工业园区外资和合资的工厂林立,观澜湖国际高尔夫球赛定期举办,现有的大酒楼也不很多,我们接过现成的酒楼来经营,投资不大,应该是可行的。
于是达成协议,大致内容是:
1.酒楼以现状(包括厨具、餐具)租赁,年租金十五万元,一年一付;
2.我方自主经营(法人代表不变),他们协调关系和保障安全;
3.接手以前的应收应付账务我方概不负责。
我请来了毛耀庭,他对装璜设计很有经验,又是刚刚上任的农场工会副主席,正好分管剧团。
我和毛统一了意见:
1.从风水角度看,应拆除大门口一根十二米高的旗杆;
2.经营方向:早晚茶+中餐。中餐菜还是以粤系为主,因为工业区的白领阶层以香港、台湾的居多;
3.抽调龙感湖剧团的演员来搞餐间文艺演出,以增加特色;
4.室内装修基调为民族化,与*梅戏歌舞风格相统一;
5.名字启用“六味居”。用“鸿图”太俗,用“楚龙”深圳人不理解,“六味居”是老字号,雅俗共赏,南朝梁简文帝《六根忏文》中讲“餐禅悦之六味”,“六味”是酸、苦、辛、咸、甘、淡。李时珍《本草纲目》也有“六味”的记载。酒楼全称为“六味居*梅戏歌舞大酒楼”。
交付了十五万元的一年租金后,我们就紧锣密鼓地干起来了。毛耀庭指导木工装修;剧团抽调演员到位;管理人员到位;招聘厨师;招聘服务员、岗前培训……择吉开业。
开业时,分管财贸口的农场常务副场长张敏、在深的副场长杨关印都来参加庆典。
“六味居”合作伙伴何老板,口头禅是“我有钱!”
“六味居*梅戏歌舞大酒楼”开业后生意红火,*梅戏表演尤受欢迎,“树上的鸟儿”唱了一遍又一遍。我对剧团的领队曾江文要求,必须每天更换一个节目。文艺表演吸引了很多客人,我心里暗暗地说:新闻发展公司的吴继光说“深圳是文化沙漠”,看来也不尽然。
早晚茶+中晚餐的模式,就是每天四餐,两班人互倒,很是忙碌,很快就过了两个月。正是经营得很得意的时候,意想不到的问题出现了。
在我们接手之前,“鸿图”在经营期间,欠下电管所的一大笔电费,电管所见酒楼又在正常经营了,就来催交以前所欠的电费。我们只管经营期间的电费,老债当然不管,何老板也说不该由我们交,他负责协调。电管所反复催促,总是没有结果,就停止了对酒楼的供电。
电对于餐饮业来说太重要了,照明和中央空调是一刻也不能停的。何老板多次出面协调,解释这前后之间的关系,电管所说他们只认一个户头,“酒楼不开我没有办法,酒楼开了,就要交钱”。何老板费尽口舌也没结果,要他拿出钱来垫付,他又不情愿,只是说去找“鸿图”的老板回来交电费。
好在酒楼里配备有发电机组,我们只得自己发电。用柴油发电,成本远远地高于电管所的供电,而且机器轰鸣声吵死人,油烟熏得人呛鼻流泪,客人意见很大,上座率明显下降。
这种状况下维持了一段时间,经营形势每况愈下,照这样下去,就是供电恢复了,恐怕客人再也难得回头。
不可恋战!“三十六计,走为上”,否则越陷越深。
怎样走?本月的聘员工资和菜钱、油钱等应付款大约十来万,如果向何老板摊牌,中止合同,他退回我们预交的租赁费,二者互抵,大致可以持平。但从电费问题的处理上看,钱进了他的腰包,他是不会掏出来的,何况是我们提前中止合同。
看来只有悄悄地撤走,把问题留给何老板,迫使他拿出预收的租金来摆平。这样做虽说不太光彩,但可以使企业少受损失。只有这样了,我开始有计划地布置撤退:
第一步,停止演出,让剧团人员先回龙感湖;
第二步,调石冰(我的亲外甥,公司保安人员)来负责断后;
第三步,调大巴车提前运走一部分有使用价值的厨具回龙感湖宾馆;
第四步,大巴车深夜接走从龙感湖来的员工。
次日一大早,早班人员照常来上班,谁知人去楼空,舆论一片哗然。
我并没有离开深圳,和梅建国、张玉芳、张木姣几个人住在前海一个招待所里,暗中观察事态的发展。连续几天,何老板领着员工和客户顺着线索找到百花、南油几个点,都没找到人。
最后还是由何老板拿出预收的租金来付清了所有的应付款。这当然是宝安区劳动局施加压力的结果,因为何是法定代表人。
风波平息后,我们主动与何联系,表示歉意。按他所说,他透支了三万多元。我派张玉芳、张木姣两人带着三万五千元现金,到观澜去与他结清账目。何老板热情地款待了她二人,感叹地说:“你们的张总为人仗义,有头脑,就是不该背着我偷着撤走,如果事前同我打招呼,就不会搞得这么复杂。不过,电的问题没有处理好,我有责任。”
“六味居*梅戏歌舞大酒店”在深圳存在三个月就夭折了。没有赚钱,反倒亏损十二万多,亏在酒店的装修投入。
结果被吴继光先生不幸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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