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云烟深处
图:来自网络
“守寡”,本就是一个自带苦难色彩的词。在农村,更是如此。
昨天中午,趁着晴天我回了趟娘家,由于年关将近,村里的不少人终于停了无休止的忙碌,三三两两的坐在家门口晒暖拉呱,说东家长,西家短,是热闹的很,甚至有点过年的感觉。
拄着拐杖的大英婶路过此地,她低着头,默然不语,与这种热闹的场合,显得格格不入。
我和大英婶打招呼,她微笑着点点头,步履蹒跚着,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一旁的珍花大娘告诉我,两个月前,大英婶去鱼台打零工时,回来的太晚,天又黑,结果骑的电瓶车摔到路边的沟里,右腿骨折了。刚才,她从村里的诊所换药回来。
大英婶是村里的寡妇,不知道这样说是否合适,但从我记事起,就没见过她的男人。
到家后,和母亲聊起了大英婶,母亲一边述说着她的近况,一边叹息着。虽然我在离家40里的县城工作,但平时也很少回来,说起来,我也有10多年没有见过大英婶了。
我在上小学的时候,经常去大英婶家去玩,她的女儿梅子和我同岁,虽然两家离得有点远(我家在村西头,她家在村东头),但由于两个人比较聊得来,周日的时候,经常在一块。
那时,大英婶也就30出头的样子,家里养着一头老母猪,几只山羊,还有十几只长毛兔,在村里,她属于比较能干的那种,但她对两个孩子要求也比较严厉。
记得有一年暑假,我们和另外一个小伙伴在大英婶家里玩,当时,她家里养了几只小鸡,用木板挡在院子的一角。上午10点左右,大英婶说要去集上买些饲料,临走前她嘱咐梅子好好看管,不要忘记喂小鸡,我们和梅子当即满口答应,大英婶抿嘴笑笑,放心的走了。
她一走我们可就嗨翻了天,玩游戏,捉迷藏,不亦乐乎,早把大英婶的话和小鸡的事扔到天外了,等大英婶回来,看到院子里一片狼藉,那几只小鸡因为饥饿难耐,钻出去觅食,结果全部淹死在粪坑里。
大英婶顿时怒不可遏,把院门闩上,从锅屋里拿出一根枯干的柳条,扯着梅子的一只胳膊,照着屁股就是一阵猛抽,梅子挣脱不开,围着她妈转圈跑,一边跑一边哭着求饶:“娘,以后我听话,我再不敢了……我们也在边上异口同声地求情:婶子,恁就别打梅子姐了……
梅子结结实实的被大英婶暴打了一顿,完后,大英婶抱着女儿放声大哭,甚至比梅子哭得还凶,也正是从那件事上,我分明看出,在大英婶看似泼辣暴躁的性格里,似乎还透着某种无法言表的单薄。只是我那时年幼无知,不懂得为什么。
母亲说,大英婶的娘家是街上的人,当年她是村里名副其实的“村花”,上学期间,她曾在学校的文工团做文艺骨干,能歌善舞。后来,经人介绍,嫁给了从部队转业回家的振东叔。
后来,生了梅子姐和她的弟弟,上个世纪70年代末,不知为何,振东叔到了吉林桦甸的战友那里寻找机会,但一去不返,再也没了音信。没有人知道他是死是活。因此,在我的印象里,始终是大英婶带着两个孩子生活的画面。
梅子姐长的漂亮,像她的母亲。梅子姐能干,也像她的母亲。只是,梅子慧姐性格活泼,无忧无虑,而大英婶的眉宇之间,似乎总带着淡淡的忧伤。
大学毕业后,婚后的我也成了一个母亲,每天早出晚归,还是辛辛苦苦的带孩子,蓦然间,我忽然懂得了大英婶眉头的淡淡忧伤。
只是我不明白,那时尚年轻貌美的大英婶,为何没有选择改嫁,这么多年,守着一段有名无实的婚姻。
后来我便猜测,或许是因为在农村改嫁,怕别人说三道四吧;许是因为,孩子在慢慢的长大,她过得就是孩子的日子;许是因为,对远方的那个人,是她以后艰难又漫长的守寡岁月里,最细致而又丰盛的念想吧……
女儿那天放学回到家,突然抱着我说:“妈妈,爸爸出差要什么时候回来呀?我想他了!”
我油然又想起了大英婶,我终于明白,其实,大英婶在世俗的压力中所坚守着的那份执着,不是自己所谓的爱情,而是孩子们心里的那位父亲,孩子心里的那个“家”。
家,对梅子姐而言,是完整的,虽然在她的整个成长历程中,与父亲一起生活的日子才五六年。梅子弟弟的心是完整的,虽然一直到了高中,他都不知道父亲长的啥样,可是,在他的心里,父亲依然在远方,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暂时还没有回来。
大英婶固守的,是孩子们心里那个完整的梦。
也正是因为大英婶的勤劳能干,她的两个孩子才有了读大学的机会,至于大英婶吃了多少苦,母亲说着就有些心疼。夏日,天不亮的时候,大英婶就起床去割草了,冬日,当别人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她就坐在冰凉的地上,开始编织苇席了。
母亲还说,大英婶的子女多次提出要带她到城里生活,但她的婆婆还健在,躺在床上多年,其他的子女不孝顺,她不能撒手不管。也许,大英婶的余生,都会在这个偏僻的村庄生活。
平时见到大英婶,她总是一副喜乐的表情。而人后,真的不知道,会有多少的眼泪和迷茫。
大英婶是一个乡村淳朴的伟大母亲,她像栽在一棵荒野里的树,顽强的生长着,在风雨的磨历中,在恒忍中,努力为自己的孩子,创造一片遮阴的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