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白癜风的最好医院 http://bdfyy999.com/(注:原著篇幅较长,节选三个部分,并对个别错误的地址和人名做了加注,此文不做公开发表,谨供了解那段历史的朋友阅读和参考,如:在濛江日伪讨伐队(警察)兵力的数量,叛徒投降的具体时间和地点及当时的年龄,对岸谷的履历和结局有所交待,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将*的警卫员回忆也非常生动和具体。)
在一年前夏天的中国访问之际,有了一个想写出关于杨靖宇事迹的打算之后,泽地久枝在焦急地等待,终于有了这样的一次机会。一九八一年泽地久枝再一次来到中国,这是一次与Y小姐一起的二人旅行,满洲虽然不是泽地久枝的出生地。对于养育泽地久枝十一年多的中国大陆,有着依依不舍之情,内心隐隐作痛。是实现梦想之旅的第一步。
中国的黎明很早,窗子刚刚放亮的时候,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鸟鸣声象热水开锅一样传进屋内。七月十三日,一大早阳光闪耀。八点四十分,泽地久枝一行从沈阳车站出发。“想更多了解杨靖宇的事迹,请到通化去”。
《满洲共产匪研究》中曾有这样的评判,“第一路*总司令杨靖宇,出身大学,兼备才能、器量,是个将才之人物”。满洲时期,抗日联*的活动范围,在与朝鲜边境接壤的山岳地带,以通化省为中心的东边道一带。
已是*昏时刻,列车到达通化,在吉林省内的行程,由中国作家协会吉林分会的工作人员负责接待,通化地区文联作为当地主人,派出中年女性工作人员,陪伴泽地久枝一行出了车站。乘上小型客车,向通化地区宾馆进发。
宾馆建在一处山顶上,是在中苏关系密切时期,建成的那种高屋顶的俄式建筑。透过窗子向下俯瞰街景,可能是*昏的原因,马路上很寂静,房子建得密密麻麻。房间在二楼。通化的矿产资源储藏量相当丰富,是东边道一带的中心城市。满洲国的书上记载,这里的山岳地带,从前没人进来过开采,有大片的原始森林。日本人曾把这里称为“小京都”,四周环山,一座座小山连绵不断,不是很高。浑江在中国的河川当中,是少有的清澈,沿岸的风光非常奇美。
十四日上午九点,泽地久枝一行向杨靖宇陵园出发.一九五八年二月,在起伏延缓的靖宇山(过去称南山)上,建造了陵园,文革期间关闭了十年。三年前再开,二年前向外国人开放。据中国方面说:“说是泽地久枝一行是第一批访问陵园的日本人。陵园面积百亩庄然肃穆,正面深处是陵堂,左右对称设有四处纪念堂,全是中国宫殿式建筑。园内铺装着石板,周围是移栽的绿树,花池里开放着百日草、凤仙花、罂粟等。
进到陵堂,正面是青铜半身塑像,周围墙壁上悬挂的是朱德、周恩来、周保中等人的悼文和题词。入口处左右墙壁上有一幅对联:
将*壮志击三岛
英雄肝胆照五洲
这是杨靖宇故乡河南省的代表题写的。“三岛”是指日本,“五洲”是指中国。
陵堂里面是一个圆型的房间,上面是球状屋顶。白色的内墙上雕有云彩和飞鸟的图案,灵柩安置在中央,顺周围墙边依次摆放的是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国共产*领袖们敬献的花圈,在花圈下面左右挂有悼念的挽联,稍微有些褪色。据说殉国后将*的头颅被送到当时的新京(长春)医大,用福尔马林药液保存起来。解放初期,被发现。遗首与埋藏在濛江县的遗体(遗骨),在杨靖宇殉国的十八年后,于通化得以合葬一处,安息于灵柩之中。灵柩高一米有余、长三米、宽一米,呈四角型状,覆盖着深红色天鹅绒。灵柩里杨靖宇遗容的照片,浓眉、高鼻梁、闭着眼,头发寸长,与年青时期还是非常像的,遗首保存在福尔马林里的五年时间里,是日本在中国的统治时期,为何遗容还保存的这样好,没有祥细的说明。泽地久枝一行按照中国的习惯,从入口方向的头部向里默哀绕灵柩一周。陵堂近处是纪念馆,展览着杨靖宇及部队用过的物品。粉红纸上印着木雕版标语,有用木炭条自制的铅笔,笔芯很粗。有消*剂和手术刀。都是埋在靖宇县的东北抗日联*密营里,解放后挖出来的。
不承认日本人对东北的分割,拿起武器,为理想而战,年2月23日,还差三天满三十五周岁生日前,在通化省濛江县(现吉林省靖宇县)的深雪中,被日本人杀害的。这一天,来访的只有泽地久枝一行人。陵园一般开到下午五点,泽地久枝她们都是低声进行交谈的。
杨靖宇在东北的活动历史很长久,报纸上总是出现“共匪杨靖宇”的名字。在东边道从事游击活动以前,把本名马尚德化名为张贯一。在抚顺煤矿当矿工时,叫做山东张。
在哈尔滨从事地下工作后,中共满洲省委派谴杨靖宇视察南满吉海铁路沿线(吉林.朝阳镇间)。他打扮成商人装束在吉林市下车时,是一九三二年晚秋时节,入住站前的一家小旅馆。这一天起,成为改称杨靖宇的一个新人。
泽地久枝在满洲报纸上初次看到杨靖宇名字时,是一九三四年昭和九年八月四日的早报。标题是这样的:《苏联派遣老将校支援指导东边道红*》。
报道中记载,以东边道为根据地,杨将*率领坚强的反满抗日东北人民革命*第一师,约六百名。他们与苏联远东共产*本部保持联系,从事反满工作。把南满游击队改编为东北人民革命*,是一九三三年五月。而东北人民革命*第一师成立,杨靖宇担任师长兼*委是当年的九月十八日。
据《满洲共产匪研究》上说,昭和十二年二月现在,关于消灭二万人的共产匪,得出的是悲观结论。“当前完全铲除共产匪是不可能的”,有日本人说,当时日本人最痛恨的就是杨靖宇。日本增强了讨伐力量,彻底隔断与农民的联系等等。虽然讨伐方面加紧一处处包围,打击对抗力量,但“南满共产匪”还在持续地进行着斗争。这就是杨靖宇与战友的浴血奋战,让人感到不屈的存在。
下午四点,泽地久枝一行从宾馆出来,再次返回陵园。在入口处取到预定花圈。左右两条挽联上写的是:
爱国烈士杨靖宇千古
哀悼泽地久枝
下起濛濛细雨,气温下降了。陵堂里的光线也暗了下来。献上花圈,低头默哀片刻。进入纪念馆,抄录着那些牺牲者的姓名和简历。写有“朝鲜族”的人很多。女性也很多。二十二岁、二十岁、三十七岁、六十岁等不同情况的,各种各样。“拉响身上的手榴弹”、“被日本宪兵逮捕死于长春监狱”、“被捕后被狗咬死”、“受重伤被捕”、没有照片的人占了半数以上。还有出生时间不详的。事实上,不同的人们,在为反对日本侵略而付出生命。有好多没有恶意的日本人,常常发出“怀念满洲时代”的感慨。在那个“满洲蜜月”的背后,原来还发生过这么多的悲惨故事啊。泽地久枝一边抄录着一个人又一个人的简历,一遍又一遍地擦着眼泪。如果说这是难忘的土地的话,那么这里也让践踏蹂躏中国人的日本人刻下深深罪恶的印记。
泽地久枝一行拿出准备的雨伞,辞别了暮色中的陵园。走在凉凉的小雨中,泽地久枝此刻的心情与天气一样。
七月十五日,早晨从通化朝靖宇县进发。乘火车到不了靖宇镇。只能是从通化经梅河口到辉南,然后乘座吉普车了。
殉国之地
在从北京临行前,中国记者在看到泽地久枝一行的行程表时说:“你们的此行恐怕白费劲”。听说夏天的靖宇县是蚊子和小咬横行天下。从九一八事变后,数到第八个半年头的悠长岁月里,杨靖宇和他的部下,进行了长久的战斗,当泽地久枝说出,在杨靖宇殉国后的第四十一年的夏天,不管怎样艰难,都要到达此行的目的地。
到达朝阳镇是十四时五十六分,比预定晚近一个小时。站台上等待的是靖宇县来接站的三位男性,有靖宇县文化局局长唐殿武;靖宇县杨靖宇将*纪念馆的负责人王维儒;靖宇县人民*府外事办公室的武玉林。
在没有顶棚的站台的树荫下,看到有悠闲午睡的人们,从没有检票人的出口处出去,径直通往大街。
靖宇县来的是一台大型吉普车和一台帆布吉普车。泽地久枝一行女性五人、男性三人,再加上二位司机,共有十人,泽地久枝被让坐大型吉普车助手席上。吉普车是罗马尼亚制,到靖宇镇需三个小时车程。吉普车驶出居住区,道路一点点成为上坡,在泽地久枝视野范围内,是一望无尽的原始森林,下面灌木丛生,很少的几束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射下来,闪闪发光,野花到处开放。
一九四〇年,杨靖宇的部队被一次次追剿,战斗力渐渐削弱。这种状况在报纸的报道上可以看到。在二月一日《满洲日报》的早报上一条报道的标题是:给杨匪歼灭性打击有力参谋丁氏逮捕。“十一月末,进入通化省的共匪杨靖宇主力部队,经各地的*警讨伐队激烈征讨,已支离破碎,正向北撤退。一月二十一日,通化省申警察大队,在濛江县马架子东南方密林地区,逮捕了警卫旅参谋丁守龙。对丁参谋在濛江诊疗所进行应急手术处理后,医院,目前正在治疗中。这个丁参谋担当着濛江粮草筹集负责人的角色,子弹射穿臀部而被逮捕,是杨靖宇身边最得力的干部之一,年龄三十三岁。”接着是《想要重生重伤的丁参谋谈话》的记录。“带着联络各属下及粮草筹备状况、侦察及夺取越冬衣物和粮食的任务,我们从十一月末开始南下,准备攻击八道江、林子头附近修建的铁道工事现场,遭到日满*警的袭击,目的没能实现。一月二十一日遭申警察队攻击,子弹射穿我的臀部被抓住。属下逃跑时还拿走了我的枪剑。我入*以来,时刻努力,对弃我而逃的部下,令人深抱遗憾。等我伤好后,即行讨伐杨匪如果能答应我的请求,我会对讨伐杨匪尽全力的。”
在二月三日出版的早报上,刊载出这样的标题:“机关枪排长张秀峰投降”报道说:“被申警察队逮捕的杨匪的有力部下,丁守龙参谋的凯歌刚刚奏响,在同属杨匪部下的警卫旅机关枪排排长张秀峰(二十岁),带着一万元于一日下午三点左右,到濛江县五金顶子讨伐队投降。张秀峰系杨匪的直属部下,在杨的身边护卫。”据森崎实的《东边道》书上记载,二月一日,杨靖宇的部队在濛江县那尔轰西方高地,受到追击,遭到毁灭打击。当天,担任杨靖宇警卫队队长的张秀峰,带着九千九百六十元钱、手枪四支和若干机密文件,向讨伐队投降。据说张秀峰在十五岁时,被杨靖宇强行收养,培养成相当能干的手下,是杨靖宇非常信任的人物。
吉普车在山道上行走着,几乎看不到对面开过来的汽车。泽地久枝想到,从这里开始,也就是当年讨伐部队曾行进过的“讨伐道路”了吧。终于看到了一处道路两边,用大块四方石头垒起的大柱子,吉普车停下来,这里是辉南县和靖宇县的交界处。泽地久枝下了吉普车,看到四周的树木不是很高,原因是当年日满讨伐*警为了让游击队无法藏身,下令把道路两侧的树木全都砍倒了。昆虫齐鸣,小鸟在歌唱,一只小松鼠横穿公路跑了过去。这一带记录下了杨靖宇率领部队进行战斗的足迹,是无法标注在地图上的“白色地带”,是被称为“白天是满洲国,夜晚是杨靖宇天下”的一块地方。
吉普车继续向前行驶,马上就要进入靖宇县城了,这就是传说中过去人烟稀少的地方。看到了拴在老树枝干上的老牛,接着看到的是星星点点用泥土盖成的房子,终于一点点看到成栋住房的街区。有栏在圈里的黃牛,也有饲养的绵羊。
十七点三十分,泽地久枝一行到达靖宇县人民*府招待所。从大门到楼房,像体育场大小的空地上有一个大水坑,四周是石头砌成的一人多高的石墙。招待所是用石材建成的三层建筑,招待所入口处,是全身着青红色服装的男服务员,列队站在两侧,泽地久枝背着小帆布包从中穿过去,只注意到台阶,直到到三楼进了房间,坐在沙发下休息了一会儿时,才想起那是为了欢迎她们而安排的仪式。靖宇县方面把她当成重要客人,这是她始料而不及的。
靖宇县方面通过Y小姐向泽地久枝说明:他们所做的是,除非外出,不用上楼下楼,一般的日常需要,在三楼都已准备好了。泽地久枝一行的住处安排在正面的套房,房间很宽敞,有沙发、茶桌、写字台和寝室,两个紧挨着的房间都能进到带淋浴的卫生间,稍事休息,泽地久枝感觉肚子有点饿,服务员来叫二人去吃晚饭。走廊对面房间里,事先准备的雪白的餐桌布铺在桌面上,摆放着一盘作为前菜的蛋丝瓜片。桌上准备的是高级布制白色餐巾。为泽地久枝二人服务的漂亮女服务员,也是一套白色制服。烫过的头发编成两束发辫,前额垂着弯发,玫瑰色的脸庞总是挂着微笑。想起在来时路途上,看到的河边洗衣的景象,怎么也想不到这里的白色是怎样保持下来的。白色意味着这是让人感到尊敬的接待。正在为接待方所做的及其丰富餐饮准备而感动时,开始了晚餐。开始上热菜了,从一楼厨房端来的美味佳肴,让人惊叹,泽地久枝二人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在一个精致编制有盖的竹制餐筐里,端出一盘盘美味佳肴,汤菜盛装在一个足够十人用的带盖的大容器里,阵阵漂过的香味,沁人心肺,真像西太后的晚餐。蔬菜种类很多,还有绿豆芽。
到目前为止,泽地久枝才知道,她们二人是解放后三十二年来,最先到这里访问的外国人。从事无具细的安排上,让她感觉到,靖宇县对她们的接待,是多么的重视和细心周到。
这里是靖宇县的县府所在地,是县内最大的街区,但在视野内,只有这么一处三层楼的招待所,是最高建筑。泽地久枝房间内摆放着一盆开着小花的满天星;一盆开得正艳的粉红色的月下美人,双人床上铺着鲜艳的床单,摆放着干净的被子和枕头。卧室沙发上,铺着精美图案像浴巾样的沙发巾,和浴室里的浴巾一样,全都是崭新的,泽地久枝想,这一次终于来到了日思夜盼的地方。花了三小时,被吉普车摇晃九十公里的疲惫,再爬上三楼终于实现了宿愿。进入深夜,外面一片漆黑,在很远的地方,两三盏灯光象星星一样,放出时隐时现的光亮。漆黑的夜色,什么也看不到,偶而听到轻轻的鸟鸣声,泽地久枝想那是夜莺吧,虽然在书里曾读到过关于这种鸟的描述,但实际当中一次也没听到过它的叫声。
第二天下午,泽地久枝一行去了杨靖宇纪念馆。不算很远,靖宇县方面还是准备了两辆吉普车。靖宇镇的街区不是很大。有“靖宇剧场”等公共设施。在她刚刚能得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地图时,马上确认一下,革命后把濛江县改名为靖宇县这件事情。只有靖宇这一处地名,所以,看到有靖宇县银行、靖宇县粮食公司这样牌匾,但对她来说,仅就靖宇这两个字就很特殊。纪念馆在靖宇剧场稍往前一点的右侧,与招待所同属一条街道,那条街叫靖宇大街。二层建筑的纪念馆,一九六三年十月十五日开馆。全国关于纪念杨靖宇的地方有好几处,但纪念馆只有这一处。展室内悬挂一幅杨靖宇和战友在那尔轰山林里开会的油画。一截木段上,剥下树皮刻在树干上的标语依稀可见。这里有许多在北京、沈阳、通化时,没看到过的抗日烈士的遗物原件。一张陈旧的长条会议桌,中间是碗柜。有从土里挖出的脚踏缝纫机和闹钟。在“抗联艰苦时期的生活用具”展区,展示着上锈的燃油铁罐、铁锅、陶碗、石磨;有南蛮壶,壶的肩部雕刻有刀样的花纹,壶的质地很艰硬;边缘残缺的饭碗。这里展示着有从日*缴获的机枪;有枪筒长达二米半以上,农民自卫用的“二人扛”土枪。说是这种长枪得俩个人扛,才能使用。有一九三六年中国共产*六中全会发来的慰问电报。标题是:给东北义勇*及全体同胞电。在中国共产*出版的《救国时报》上,刊载着《杨靖宇部义*飞—快—发—展东北义*到处活跃》,这样的报道。即使不会中文,光是用笔来谈也可以了。这些文章大意是能够看懂的。画面是皑皑白雪的《濛江县六号桥战斗遗址》等;过去拍摄的这里的旧貌照片;一目瞭然的《杨靖宇将*活动地区图》,都给泽地久枝留下了深刻印象。这个展室入口处,写下的《转战白山濛江率师艰苦奋斗》,一点都不夸张。这里最下温度零下四十一度,是“每年不冷的天只有百十来天的地方”。
泽地久枝一行在二楼来宾室听王维儒介绍说,自纪念馆开馆以来,有二万四千人来过这里参观。文革时期曾一度闭馆,直到去年(一九八〇年)才重新开馆。
一九五八年,靖宇县建成一座小型发电站,百姓家庭才点上电灯。解放前,采用的是那种日式的,燃烧带油脂的松树茎块照明方法,此后是煤油灯。解放前,饮用的是井水和河水,很多人患上了叫做大骨节的地方病,现在吃上了过滤消*的自来水。泽地久枝得知靖宇全县十一万人口,住在靖宇镇的有二万三千七百人。招待所的楼后,是二层建筑的靖宇一中。除剧场外,电影院正在建设中。解放前的居民,几乎全是农民,现在畜牧和林业正在兴起。说是因为这年的六中全会,这里正在实行以林为主,多种经营的产业*策。
一九六四年十月,也就是纪念馆开馆的第二年,杨靖宇儿子马丛云来过这里,年龄在四十岁上下。在他来时,王维儒陪伴过他。王维儒虽言语不多,但对提问从不打岔,一直在凝视着泽地久枝,让人看到根据记忆,一一搜寻确认后的表情。下面是王维儒的谈话。
马丛云与照片上的杨靖宇长的非常像,高颧骨,浓眉大眼,说话带着河南口音。大高个子,身高在一米八以上,好像比我高出一头。在纪念馆进行悼念后,马丛云说:“一定要到父亲的牺牲地看看”。到达河边的“殉国地”时,已是下午两点左右。虽说刚进十月,可地面已覆盖着一层薄薄白雪。马丛云献上花圈,深深地俯首默默祈祷,心情非常地难过,忍不住出声恸哭起来,旁边的人,包括摄影师在内都忍不住跟着哭了起来。这种情景下的王维儒,眼睛闪闪发光,让人感到对民族英雄的尊敬、自豪和骄傲。王维儒出生于一九三九年三月;唐殿武出生于一九四〇年五月,俩人都是本地人。
泽地久枝请俩人在留言簿留言,他们写到:杨将*逝去四十星霜,不远万里来到靖宇县,难能可贵。俩人在由任功编写,一九七七年在上海出版的,《杨靖宇的故事》一书上,分别签上名,送给泽地久枝。当泽地久枝表示想要点带有作为访问纪念,可以带回日本的物品时。王维儒送给她十余张印有朱红色“杨靖宇将*纪念馆”文头的信笺纸,下面印有“吉林省靖宇县河南十字街”文字。泽地久枝如获至室;如得到签名的赠言;如获古风汉文的感觉,精神犹如凝固一样。
当泽地久枝一行准备告别纪念馆时,却停止了脚步。外面大人、孩子一大群人。不准进入馆内,他们就把脸贴在玻璃上,向里观望泽地久枝一行。后面有人拥挤,贴在玻璃上的脸和鼻子,挤得发白变形。泽地久枝一行在馆内三个小时左右时间,他们一直在附近观望。当泽地久枝的目光扫向他们时,都是带以微笑的目光。当中也有卖冰棍的。泽地久枝在想,这么个小城镇,又不是休息时间,哪来这么多的人呢?从入口处到吉普车停放处,通道的两侧拉起警戒线。保卫人员排起人墙,阻挡观望的人群。这些来观望的男女老少,是决对不会忘记制造“惨案”的日本人的人们吧。他们都是推测泽地久枝是日本人,带着想打一声招呼的好感表情,在观望泽地久枝一行。泽地久枝有些感冒一直没见好转,反到厉害起来,身体有些不支。一直都在注意她的表情和气色的Y小姐,不容分说地劝她:“请马上休息。”回到招待所好不容易慢慢地上了三楼,进房间躺到床上就睡着了。
七月十七日,从天亮开始,下着一场大雨。气温也有所下降。九点二十分,泽地久枝一行从招待所出发去杨将*殉国地。汽车驶出靖宇大街,马上就是下雨后泥泞的土道,吉普车摇晃的很厉害,上下几段起伏很大坡道后,路面变得越来越窄,在低矮丘陵尽头处,泽地久枝看到了比周围所有树木都高出来的纪念碑。因为车子的迂回,纪念碑曾一度在视线中消失,接着看到的是平缓山谷一条小河的对岸,同时也看到了殉国之地全貌。杨将*生命最后的地方,在泽地久枝眼前静静地扩展着。
在一九四〇年二月二十四日的《满洲日日新闻》晚报上,有这样一则报道。报道“〇〇部队”二十四日午后发表的消息。“东北抗日联合*总司令杨靖宇,于二月二十三日下午四点左右,在通化省濛江县城西南方约三公里的四九〇高地,被该部队南地区讨伐队射杀。”
第二天,二月二十五日的早报,又进行了连续详细报道。《被射杀共产匪的巨魁杨靖宇七年间在通化、延边逃窜天睛殊勋的西谷警佐》报道内容大体如下:
一九四〇年二月十八日,在濛江县大东沟东北二公里处发现匪徒二名,根据居民报告,特搜指纹班长和分驻所员出动,交战三十分钟,将二名匪徒击毙。携带物毛瑟手枪三支、子弹一百〇五发、子弹带二条、杨靖宇印章一枚、表一块、钢笔一支、口琴等”。经归顺者指认是杨的警卫者。即使采用切断一切食物来源、交通封锁、任何进山打柴的人都禁止带食物这样的手段,企图把杨靖宇引诱出来,但始终不见他踪迹。二月二十三日下午三点左右,在保安村西南三公里处打柴的四个村民报告说:“一个身材高大、长脸、大眼睛、平头、着*衣的陌生人,向他们强行购买食物、和棉鞋。几个打柴人下了山,把情况报告给了讨伐队。通化省警务岸谷厅长派出西谷警佐本部员以下二十名,快速前往,下午四点,在濛江县南方三公里高地,分成二队向前搜索,发现一处山间房屋,里面没有人。再向前一百米,发现左前方有什么在动,一下所有讨伐队包围追赶过来,有个人飞快地奔跑与后面追兵拉开一段距离。奔跑和追赶双方都没有开枪,一会功夫,那个人像是很累的样子,奔跑的速度慢了下来,与后面追兵的距离越来越近。讨伐队的机枪和步枪,一起开始近距离的肉博射击,那人在密林里,两手熟练挥枪一边应战,一边逃跑,被追到了河边,失去了逃跑的退路。讨伐队继续逼近,终于完全包围起来。讨伐队开始喊话劝降,那人回应的是继续举枪还击。交战有二十分钟时,一颗子弹击中那人的左腕,手枪掉到地上,继续用右手应战。第二颗子弹从左胸穿透过去,此人就是绿林巨魁杨靖宇,一直和共产*的王明、毛泽东、朱德等秘密联络,为了达到搅乱皇*的后方的目地,不断实施愚蠢行动。
此外,也有长年活动在通化省,奉天〇〇部队的山田大尉的谈话记录。满洲事变后,虽然把东边道,特别是通化、集安、辉南、金川作为根据地活动。一九三五年,利用集安北部险要的山岳地带,袭击满铁工事。还有与曹亚范、李参谋、林参谋及五百属下,隐藏在桦甸、辉南,与崔贤、金日成等匪团勾结,到处骚扰。
杨靖宇不愧是匪团的巨魁,头脑非常聪明,有关他的照片连一张都没有。总是把密林当帐蓬露营,安排少年铁血队在身边警戒,外围由部下把守。为筹集粮食成立特务队,到容易到手的部落抢夺牛,用于运送粮食;手工刻写带插图钢板蜡纸,印制成传单向集团部落散发;其部下携带*用电话机,挂接到警用电话专线,盗听情报。以宣传世界形势和宣传日本形势为题,操纵着队伍,无人能比。射杀了杨靖宇,治安转向良好,东边道开发第一线的危险越来越小,比想像中的还要好吧。报道当中也提及了程斌的事情。昭和十二()年六月二十九日,当时三十五岁的程斌,带着八十六人的队伍,向长岛特务班解除武装。程斌戏剧性改变立场,投降后率领部队成为讨伐杨靖宇的主力。
吉普车停了下来。泽地久枝看到附近一户居民也没有,这里是在群山环绕深处的一块平地。几乎没有怎么太高的大树,灌木杂草丛生。虽是七月,看到的确象早春一样的新绿,也许靖宇县属夏季较短的潮湿地带的原因吧。一条水量不多的小河,流淌着带泥的浑水,河面最宽处也就十多米。从这往前必须是步行了,桥是一块块木板架起的临时木桥。就是在这条小河结着冰,周围厚雪覆盖之时,讨伐队把杨靖宇追到此处,然后殉国了。
夏天的时候来到靖宇县,对严冬时候的这里很难想像。可一边想着沿着这条小河被追赶的杨靖宇的事情,泽地久枝一行跨过了简易木桥。作为殉国之地的代表建筑性标志的纪念碑,采用的是那种俄式设计,顶端是一颗红五星。石阶上面,分三层向上矗立,座落在海拔五百米高度的这里。碑体总高三十多米,正面刻有朱德题写的红色的“人民英雄杨靖宇同志永垂不朽”的题词,怎么看也是中国样式的石碑。周围环绕着喜玛拉雅杉树,树龄很年青。一块高近四米的石碑,是中国共产*靖宇县委员会和靖宇县人民*府于一九八〇年二月二十三日建立的。碑的背面刻有简历,文字是:一九四〇年二月二十三日在此地作战壮烈殉国,时年三十五岁。小河是在殉国地石碑的背面流淌的情景。泽地久枝来到小河岸边。自己想,现在最好谁也不要在她身边。一个人径直来到水旁。这就是二十几年来,一直惦记要来的地方。虫子在草丛里唱歌,风把不远处好似一所学校里孩子的欢叫声传来。
离开河南省的故乡,穿越山海关,转战在东北各地,但直到最后,杨靖宇没能迎来“拂晓”而终。几乎是临近饿死状态。泽地久枝终于意识到,直到来到这里,关于杨靖宇的事情,她还什么都没有写呢。她一个人一直凝望着水面,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王维儒提着照相机,来到近前告诉她说,过去这条河河宽只有现在的三分之一,以仅有她仅有的中国语听力,还是听懂了他要表达的内容。在纪念塔和纪念碑中间,平整出一块很大场地,建有一处前面是一排朱红漆木柱长廊的,纯中国式休息场所。除这一建筑物外,平时这里没有人。今天这里有一位长得青瘦蓄着白胡须,好象是看护这里的老人,周围一大一小母子样的两条狗,嘶咬着在他身边玩耍。
泽地久枝曾提出请求,会见知道这里过去情况的当地老百姓,听听他们谈这里的过去情况。王维儒他们召集通知的那些人们,把原定在下午的座谈,改成上午十点在招待所举行。可是,直到上午九点过五分,雨才停下来。泽地久枝一行还在这里,并且看到她没有一点回去的意思,吉普车返回去接那些等在招待所的等待会见的人们,泽地久枝的心情才回到放松状态。终于来到夙愿之地,泽地久枝只想一人独处,举起照相机,把刻有“杨靖宇将*殉国地”的灰色石碑照下来。但没有想过站在碑前,给自己照一张。没有照一张作为纪念的照片的想法,直到回到日本后,把照片冲洗出来后才意识到。
泽地久枝一行被请进屋内,房间大约有十张塌塌米大小,简洁的室内摆有长桌和椅子。把从靖宇镇运来的饮料,分给大家。泽地久枝想中国饮料为什么那样过份地甜呢?写作“农民”,是说过去是农民,现在是供职于县*府等机关的公职人员。泽地久枝一行很快就清楚,如果称他们是“各位农民朋友”,这样的称呼方法是不受欢迎的。他们四人都是,五十五到六十岁的年龄。一九四〇年时,赵氏十八岁,孙氏十四岁,刘氏十六岁,张氏十七岁。泽地久枝想到从哪儿开始谈话,相当困难。自知处于日本人的身份,从忏悔和赎罪开始,那是谎言。猥亵自己讨好对方,而听到对方谈话,所具有的证实性决对不会高。应该是作为采访者,以平静对等姿态开始谈话。用比“你好”更加郑重的“您好”打招呼,是向被采访者们表达的尊重。此外,都是通过Y小姐的翻译来进行的谈话。泽地久枝开始提问:“听说这一带过去有这样一首摇篮曲说,‘可爱的小孩别哭,你一哭杨匪就来了’这是真的吗?”“我在这住了五十多年,一回也没听说过。到是听到过,母亲晃着摇篮里的婴儿时说,小孩要是哭,老虎就会来这样的摇篮曲。”“司令他们一点都不可怕。我的父亲和兄弟,有好几个人参加了他们部队。”泽地久枝知道人们把杨靖宇称为司令。在这里听他们这么说,这是发自人们内心的称呼,感觉到他们有好多想要说的事情。Y小姐一边望着泽地久枝的眼睛翻译着,一边等待她的反应,一段段地进行,谈话非常自然。“我很早就听说过,红*来这里赶走日本*子的事,我还看见过那二名战士。我们家的地很远,就在那里盖了个小屋。一天下午小屋来了那两名红*战士。当时我十三岁,两名战士也很年青,看上去二十岁左右。小屋里住着我、父亲、叔叔和一位老人。两名战士对我们说,让我们给买两双鞋。我们一人去买鞋,还为两人准备饭。战士一会儿回来取走了鞋,没有留下吃饭。老人对我说这件事回到村里是千万不能说出去的。两名战士穿的是土黃色*服,整整齐齐,一点都没破。”“日本*国主义者到这里来,村子一个一个被破坏,把人封锁到铁路线内,还住进了讨伐队。”泽地久枝问到:“是集团部落的事情吧?”
在场的中国人异口同声说:“就是拼屯。”四人当时只有一人没有“拼屯”的生活经历。虽然各个人的回忆说的不一样,并且前后有许多重复的地方,但说到“拼屯”是这个地方人们的共同体验。
当时的“拼屯工作”,是因为治安恶化,防止有可能与游击队接触地方的农民接近游击队,把他们按指定地点迁移,形成集团部落。周围建起丈把高的土墙或是木杖子,四角上设有瞭望楼,二十四小时站岗瞭望监视,在入口处对进出人员进行严格盘查。这是初期“拼屯”的状况。采用此策,东北各地很多地方出现无人区,阻断了游击队的一切生存之源。日本人不叫“并屯”,而说成是“集团部落”。
“拼屯开始后,被通知从家里快点搬出去,磨磨蹭蹭的话,就会被把全家撵进屋内,放火全部烧掉。有的人就什么都没拿逃出来。农民在自家周围和道路便利的地方耕种,施行‘拼屯’后,就不能散住,把居住地和干活地隔离开来。烧毁原来房屋,强行移居到丈把高木杖围起,只有一个出入口进出的拼屯。在这地后面不远处,就曾有过一个拼屯。”“到耕地干活出拼屯时,会被按人查问到带着几人份的干粮,带的份数与人数吻合,才能放行。出去的人再从木杖子上象窗口的地方,接到一些额外的干粮,也许遇上红*,带给他们。”
”大家谈论起曾来过这里,与这块土地有缘的日本人的事情。泽地久枝在笔记本上写出“岸谷”,为了方便阅读,递了过去。座在眼前的一个人立即用中国语的发音,说出“隆一郎”的名字。岸谷隆一郎,担任过通化警务厅长一职,当时四十岁。来到濛江县,担当讨伐杨靖宇部队的前线指挥。又进一步听道:“岸谷隆一郎在讨伐行动前才来,只住很短的时间。但他的名字,有很多人知道。”
杨靖宇被追赶的河的名字叫三道崴子河,为什么现在人们叫“恶河”,想打听一下理由,结果是“等”(泽地久枝回日本后,经查所谓叫“恶河”,说明这个名字有些费解。濛江县保安村的恶河边,是杨靖宇牺牲生命的地方)。谈话暂告一段落,下午在招待所继续进行。泽地久枝一行先行乘车返回。视野范围内,连一户人家也没有的荒山野外,只有纪念碑高高矗立。到了夜里,是多么的寂静啊!泽地久枝一遍一遍地回顾着,离开了“殉国地”。
午饭后,一直休息到三点,才又继续上午的谈话。主要内容是搜集杨靖宇事迹,请参加采访的人们,谈谈杨靖宇遗体处置情况。在招待所二楼会议室,参加采访的人,除上午那些人外,又有三名二十多岁的男女参加,据说他们是对当时情况进行搜集整理和进行研究的人。服务员冲好茶后,马上进入采访。
“日*把遗体装上车往回运时,途经我们家。听说穿草鞋、旧*色*装,个子很高。”“在雪地里,把遗体装上爬犁,讨伐的满*运送着向保安村北门走去。”在哪里解剖、斩首,谁都不是目击者。“医院,那里有一个姓金的朝鲜族医生,是国民*县委的地下*员。运到那,解剖的。”“从保安村北门到西大街的三、五公里,是用爬犁运的。”“日*开来二辆汽车到保安村附近,再往前道路无法行驶,他们下了车。”“杀害杨司令后,命令保安村的农民拿去门板抬送,在抬上卡车之前,还半掀起门板照了相。”“当时强行派往解剖现场的二名中国医生,都已过世。”“日本讨伐队来这里时,挨家挨户问:‘家里几口人?’、‘知不知道杨伪司令是谁?’我通过这个,知道了杨司令的名字。”“日*经常带回中国人的人头,宣传说是讨伐到了杨靖宇。所以就当是真的死了,也不会相信。我认为杨靖宇没有被杀死的可能。”
“相信杨司令真的牺牲时,是看到散发的印有牺牲了的杨靖宇头部照片的传单。通辑悬赏金,最后达到了一万元,那个布告没看到,但听到过这件事情。我说:‘爷爷知道吗?生擒杨靖宇,就会得到一万元悬赏哪。’被爷爷责骂道:‘那你还算是中国人吗?’”“说到为什么最后又相信杨靖宇死了呢,因为村子里有好多人确实看到了,这个是没有差错的。谈话中断了,总该喘口气了。为了下面的提问,泽地久枝整理一下呼吸。在她暂短的沉默中,一个声音传过来:“想知道日本人怎样杀害中国人的吗?有兴趣的话,就说给你听。”泽地久枝回答:“请一定说说。”所有听到的,全都是日本人杀害中国人,让泽地久枝这个在中国大陆长大的日本人,更加心痛的事。因为她曾经历过这样的痛感,心情随即更加低落。全是沉重的辛酸往事谈话,泽地久枝的笔记本上写的满满的。直到傍晚六点钟,才结束采访会谈。
今夜是泽地久枝在靖宇县的最后一夜。无法入睡,听到夜晚世界里传来的夜莺啼鸣声。
于济源编著的《杨靖宇》一书谈到了有关长岛特务。说当过宪兵的长岛,是东条英机特务组织成员。曾化名张本人,干过收买中国人和朝鲜人的勾当,战后被逮捕,作为战犯送进抚顺监狱后,回了日本。于济源在泽地久枝的采访本上写出他的名叫“长岛玉次郞”。泽地久枝问到:“程斌投降后,受到岸谷重用,岸谷转任热河省后,他又率属下去了热河省。后来又加入了八路*,这是真的吧?”“是的,程斌老家在吉林省伊通县,九一八后加入大刀会。大刀会溃灭后加入抗联。是一名相当高中毕业的知识分子。日本投降后,在热河附近加入八路*,后来成为解放*干部。他的最后下场非常富有戏剧性。在沈阳的一天,突然下起雨来,一个没带伞的男人,急忙钻入另外一个打着伞的男人的伞下。俩人一对面,一个是程斌,另一个也是抗联叛徒的人。两人在一九五二年被依法处决。”关于程斌解放后的事情,泽地久枝一点都不知道。
列车行驶在从长春到哈尔滨的铁路线上。这条铁路,曾是满铁引以自豪的“特急亚细亚线”。也就成为在中国长大的日本人怀旧和自豪的东西。有的日本人虽然在中国长大,却没有看见过那些东西,泽地久枝就是其中之一。
十八点三十二分,到达哈尔滨,被安排到车站贵宾室等了一会儿。天已经快黑了。汽车慢慢从车站广场开出,来接站的一名女性,指着一栋建筑用日语介绍说:“那就是秋林百货公司”。楼顶呈椭圆形状的俄式教堂,过去住过很多俄罗斯人。虽然初次来哈尔滨,泽地久枝连参观街景的想法都没有。住宿安排在和平屯宾馆。
东北烈士纪念馆
旧时满洲宪兵司令部(注:哈尔滨伪警察厅)建筑的一楼,展示的是抗日战争部分,二楼是解放战争展区,展示的是同国民*战斗牺牲烈士的事迹。泽地久枝一行被限定在一楼参观。在中国共产*满洲省委员会的旧址处,泽地久枝想起这就是一九三一年年底前,杨靖宇从沈阳监狱出来后直接来到的街区。长期的狱中生活,患上了严重关节炎的杨靖宇,作为中共满洲省委委员之一,从事着革命工作。第二年的一九三二年初,杨靖宇被选为“东北反日总会”会长。在市内平民窟的偏房子里,见到传达上级指示同志,接受了任务。之后就辗转多处,在工人中间开展革命工作。这时的杨靖宇,穿着破旧的灰色工作服。夏天不论是否下雨,走路时都在腋下夹一把雨伞,当时从事地下工作的生活费非常少,连吃杂粮糊口都很困难。在沈阳监狱被敌人拷问时,给杨靖宇灌辣椒水,肺部造成伤害,经常咳嗽。资料记载,穿着的是薄粗布衣裳,经常没有烧火燃料,感冒很长时间都不好。
上午,有约定好的给杨靖宇当过警卫员的人来访。不管身体怎样,也要见一见。九点半,叫王清明(注:王传圣)的人来到泽地久枝房间,一只脚有些短,身材矮小。今年六十四岁。一九三六年六月,东北抗日联*第一*的杨靖宇,和第二*的魏拯民进行了两次会谈。魏拯民传达了*中央指示,把一、二*合并,成立了东北抗日联*第一路*。王清明说,他到两位将*会面地点去实地踏查,刚刚回来。王清明的谈话没有修饰,很简练,没有多余的话。也就是说很干脆。谈话内容不是依时间顺序进行的,当中想起什么就插进什么,省略的话题后来想起来什么,再详细补充。也就是很自然的谈话。泽地久枝想按时间顺序整理谈话内容,但那不合王清明的口吻,还是保留当时谈话的情形更好。从“听说您当过杨靖宇将*的警卫员”,这样的泽地久枝的提问开始谈话。被叫作“小*”的我,当过一年交通员,三年警卫员。部队里当时把从十四岁到二十岁的战士们,叫做“少年铁血队”,我就当过那铁血队的指导员。一九三五年一月左右,参加了反满抗日游击队。那一年十八岁。最初和朝鲜族战友韩张云、李相山一起战斗,后来来到杨司令身边。从一九三五年六月到一九四〇年一月间,我跟随杨司令同敌作战,在辉南县的一次战斗中,我的脚负伤离开了主力部队。部队向南面的濛江县转移了。当时杨司令率领的部队,我想还有二百多人吧。不是全部在一起,而是分散着进行战斗。战况好时,我们能吃到苞米、大豆、高粱和小豆等。由于战况的恶化,我们不得不分散行*。开始寻找埋藏的粮食吃。我们无法住在“家”里,随时都可能发生战斗,只能住临时搭建的小屋,或干脆睡在冰雪上。到了天黑吃过晚饭,大家所做的事就是枪不离手。天空有敌机盘旋,地上有日伪*追赶,每天都要发生战斗。在那些战斗日子里,冬天最艰难,而冬季也就漫长。为了不被敌人发现雪地上的脚印,我们想了很多办法。行*时,前面的队伍直行,杨司令所在的本队,左右交错摇摆着踩着前面人走过的脚印行进。走在最后的战士,转身向后,一边走一边用筛子筛雪盖住脚印,再把松树枝盖上面,筛上雪,掩盖的就象队伍一直向前行进一样。但由于出现了叛徒,让日*知道了这种方法,就不能再使用了。日*使用*犬追踪,从我们行*的两侧包围过来。每次战斗,都会出现战死的、负伤的和叛徒,这些对我们来说,越来越不利。一九三七年秋,杨司令想出用粗布搭建帐蓬在里面可生火的办法。开始建的是象草帽形状的园顶帐蓬,但面对敌人突然来的袭击,不好战斗,接着改成长方形的了,只在正当中开一个出入的门,但在夏天时通风不好,就改成在两侧安门了。以后也就这样建造临时帐蓬了,帐蓬有一人多高,一个人就能搭起来,也能收起来带走。为伤员和病人是用木头搭建的临时小屋。当时,我年龄小,人长的也小,和杨司令住过一个帐蓬。那是在地面铺上毛皮宿营。行*时,走累了就抓着杨司令的皮带走。晚上睡觉时冷了,就钻进杨司令的被里面睡。我那时的身材比现在还小,杨司令可是很高,有一米八多高吧。肖像画画得非常像杨司令,大眼睛高鼻梁,司令总是很忙,但环境好时,就到我们这些孩子中间来。我们这些孩子大多都很小,大一些的也就是十七、八岁。冬天的夜晚,冻得直发抖。司令问:“冷吧!”我们回答:“不冷,身子冻住就不冷了。”听到这样的回答,司令露出愉快的笑容。战斗空余时,司令经常来给我们讲革命道理和革命故事。当我们问到:“革命什么时候成功啊?”司令回答说:“这个我不知道。但首先必须消灭日*,再消灭国民**。”“到那时我们的胡须还不长到胸口啊。”这些话让我们高兴起来。司令还一再对我们说:“将来革命成功了,你们都要成为干部的。光会打仗是不行的,为了将来建设祖国,要好好学习哟。”我仅上过四年小学,会一些读写。杨司令写过一本叫《列宁旗》的小册子,字很大。有不认识的字,就求教身边认识那些字的人教我。人是有多重性格的。在我的记忆中,平时没有情况时,杨司令这个人非常温和。一但发生战斗,他就变得强悍。行*中,一边走一边看书,休息时咬着根树枝思考。有时会与一些指挥员发生争吵,那时的他,争的非常厉害,我们都被吓跑。杨司令有二支小手枪,一支匣枪和望远镜,身后背一个背囊。通化陵园里展示的闹钟、钢笔、红蓝铅笔、手枪、全都是当时他用的。当时部队有俩个姓王的警卫员,人们叫那个大王,叫我小王。不久,那个叫大王的警卫员牺牲了。我们把杨司令叫大队长,遇见司令的农民们,不知道哪一个是司令了,经常向我们打听。
长白山区气候多变,经常是风把雪吹的漫天飞舞,怎么想办法都很冷。部队里虽然有会理发的人,但长着长头发长胡须的人很多。*服有的是缴获来的,也有的是后方部队制作的。一进入秋季,就要想办法筹办冬天的衣服。杨司令是反应迅速,非常机敏的人。一九三八年九月发生了规模很大的战斗,我们被包围了。参战的敌人有宪兵队、守备队等等,不知有多少人。战斗从早晨一直持续到晚上,我们牺牲负伤了十四、五人。后来敌人乱说我们阵亡几千人。象羊群一样多的日*,成群向我们逼近。提着日本刀转悠到离我们只有一百多米远的地方。激战到了夜里,杨司令开会讨论,从什么地方冲出包围。杨司令说从西面敌人那些背着饭锅的战斗力相对较弱的炊事部队处突围。我没想到真的能够突围。包围圈一定有薄弱地带,在那里开一个口子,就能突围出去,这是杨司令的正确判决。那天夜里的一点到二点之间,我们突围成功,来到安全地带。这时,我对杨司令作战的正确判断力,彻底信服。日*不知道我们已经突围出去,继续合围进行讨伐。一九三九年的四、五月间,杨司令的脚踝处受了伤。那是在桦甸老金厂一带,通过听敌人电话,知道敌人要从老金厂出来。随即派出部队,设伏袭击。杨司令从望远镜里观察,指挥部队。在这次战斗中,敌人射来的三发子弹,有一发击中了杨司令的脚。司令被抬上担架,送到桦甸县的松花江西岸的西江口附近,进行了一个多月的治疗休息。一九三九年到一九四〇年间,是最艰苦的时期。白天一边战斗,一边躲避追击。敌人的飞机在空中寻找到我们的踪影,就做下记号,联系地面的敌人部队追击我们。这样我们不得不在夜里行*。每次战斗中,部队的战斗力都在减少。战斗空隙,只能靠在树上休息一下。一但躺在地上,就再也站不起来了。消化道变得越来越细,即使再饿,也很难咽下东西。我们开始象八路*那样,吃皮带和棉絮。偶尔拣到一粒松树籽,感到好吃的不得了。即使再小,也比胃里干磨要好。胃和消化道变得奇怪起来,一吃进东西,就会咳嗽。用小刀把皮带切碎煮。皮带在制作时,可能用什么方法处理过,煮过后有一种非常难闻的味道,真不是好吃的东西。不管怎么难吃,也比没有东西吃强。“这就是肉和汤”,战士们说着玩笑吃着,把汤也都喝下去了。冬天连草都找不到时,不管什么,只要能吃到嘴里的东西就吃。一九三九年秋,部队转移到濛江县。当时,几乎没有住家,敌人虽然想用这种方法,阻断农民和我们的联系。但大众之中还存在支援我们的组织,敌人不可能完全阻断他们与我们的联络。被拼屯的农民,想办法尽可能在地里埋藏一些粮食,做上记号。根据记号,我们经常会找到粮食。但找到的粮食,怎么能够部队那么的人吃呢,只能靠打仗,从敌人那里夺取。王清明谈到,到了冬天,脸和手经常冻坏,耳朵痒时一碰,冻伤的耳朵就掉下一块。最可怕的是冻伤手脚,他的右脚冻掉两个脚指,走路一脚高一脚低。随着杨司令身边人数的减少,战斗力也在下降。不得不把自动步枪埋进土里。严寒、疲惫、挨饿,身上没有一点力气,想往前走都抬不起来步,手指尖冻得扣不动扳机。我在战斗中负伤了,被送到后方,我告别了杨司令,那是最后的告别。当我看到日*大量散发的印有杨司令遗首和遗物的照片时,知道杨司令战死了,我伤心至极地哭了。我是杨司令培养长大的,对他充满着深深的感情。伤好后,我去了濛江,想知道杨司令是怎样遇难的。但没遇见过目击者,农民们的说法都不一样。知道杨司令最后牺牲时状况是去年(一九八〇年二月)。王清明也参加了靖宇县举行的纪念大会。与相关人员商量,想调查清楚杨将*最后时期的情况。
泽地久枝想请王清明谈谈杨靖宇故乡和家人情况。他用低沉的声音开始述说道。我们部队规定,是不能互相打听个人情况的。即使知道了,也得假装不知道,这关系到组织和*队的秘密。恍惚知道杨司令在老家有妻子和子女。他说话操着很重的河南口音,一开始他说的话很难听懂,我不知道他原来姓马。你们是想问司令有没有流过眼泪吗?不,一次都没有看到过他流泪。现在第一路*还健在的中国人,算我一共有七人,都是男的。朝鲜族同志都回朝鲜了。金日成首相,也是和我们一起战斗的人。还健在的七人当中,我的身体最健康,每天都在工作学习。我很怀念跟随司令战斗年代时,他经常教我学习文化和马克思主义知识。那时的口号是“生命不息,战斗不止”。能活现在,真是不可思意。我们全都转移到苏联境内。记得那是一九四一年吧。一直到一九四五年,我们才回来。王清明像长长呼吸一口气的样子,眼神里仿佛回到了四十年前说:“再到吉林省内过去战斗过的地带寻访,感到密林等有了相当大的变化。”这天的谈话中,王清明还说:“现在,我们把*国主义和日本人区分对待。如果在从前,我是不会见日本人的。”两个多小时,在这酷热的房间里谈话,王清明的眼神虽温和,但嘴边一点笑容都没有过。拍纪念照虽不是泽地久枝的爱好,可那天她还是请求和他拍了,能够访问到他,不也正是在这次旅行她目的当中吗?
泽地久枝一行把王清明送到大门口后,经过这长长的旅途寻访,如果说让泽地久枝明白一件事的话,那就是有关杨靖宇的资料,几乎还处于埋没的状态下。刻着“杨靖宇之印”的印章。在哈尔滨时穿过的黑色衣服。经常没有墨水用,但一直使用的钢笔。这些是他仅有的遗物。自杨靖宇牺牲后的五年半期间里,尚存的一些游击队队员,从苏联回来,策反着满洲国*的兵变,让日本人的统治不得安定。分散各地的游击队一直战斗到日本投降。
一九八〇年九月十九日,在北京饭店泽地久枝准备乘下午飞机回日本。那天早晨,会见了一位老人,已经八十五岁了,随同的还有两人。当听到介绍说,这就是李延禄将*时,泽地久枝有些惊喜,眼前座着的这位高大的人,就是李将*呢。泽地久枝在日本出版的报纸上,看到过有关李延禄的报道。在《满洲共产*研究》作为第四*长,与东北抗日联合*第一*长的杨靖宇一起署了名。他的活动区域是当时的东满和北满一带。根据地在宁山、密山等地。泽地久枝在来中国做短期采访的最后时刻,见到了现在唯一生存的抗联领导人之一的李将*,实现了对他采访的愿望。将*询问了泽地久枝的年龄。接着说:“您五十岁啦。九.一八时刚刚出生吧。中日友好的潮流是不能阻挡的。日本*阀侵略中国的时代已经过去,已经成为历史。要谈四十年前的事情,这可有些困难,我已经上了年纪了。”将*的老家是吉林省延吉县,父亲是老中医。加入游击队后,与家庭完全失去联系。他在搜寻记忆的深处,慢慢的述说起来。因为我和杨靖宇活动的区域不同,一次都不曾会过面。各*之间的情报传递,都是由交通员负责的。为了保密,他们使用的都是暗语。据一名交通员说,杨靖宇身高在一米八以上,比我要高。大眼睛,高鼻梁,长得很有男子气。我有过一张他的照片。一九三七年我从东北到了延安。野坂参三小组的日本人,非常高兴,硬是给要了去。看到泽地久枝遗憾的表情。将*对她说:“通化有他的照片,到那里去看看吧。”
在哈尔滨时,泽地久枝想去原日俄协会学校哈尔滨学院旧址看看。创立那所学校的井田孝平与岸谷隆一郎有着非同一般的深交。
据记载,岸谷隆一郎一九〇一年(明治三十四年),出生在青森县南津轻郡黑石町。祖父和父亲都是铁匠。初中毕业后,作为县费生升入刚刚创立的哈尔滨学院。大正九年十月入学,大正十一年三月毕业。在校期间他学过俄语,动机不明。毕业后,他继续留校,任副教授兼宿舍管理人,月工资二十元。与井田校长关系紧密。泽地久枝知道岸谷与井田父子交往很深,在国内也了解一些岸谷的人品。在这次采访中,当听到他被一句“残忍的侵略者”而定论时,决定对他继续进行调查。回到日本后,泽地久枝给井田孝平的二女儿,村山道子写了一封信,请她谈谈有关岸谷的情况。她先寄来了自家版的《井田孝平、井田麟一》家史。与她虽未谋面,此后不断给泽地久枝寄来资料,当中有岸谷隆一郎和妻子八重子寄给她守寡母亲井田须贺子的信。岸谷隆一郎的信,是用钢笔写的,字迹很娴熟。信中体现出岸谷对恩师遗孀的小女儿的细微之处。信中末尾写到:“预定的大讨伐开始了,会比从前更加繁忙了。二万五千多人的部队,携带铁炮转战,将会产生更大的骚动。”信封的落款写有通化警署岸谷隆一郎字样。邮戳是昭和十四年(一九三九年)十月三日。岸谷隆一郎曾在满铁调查部俄罗斯班勤务过,一九三二年七月成为满洲国官吏,一九三八年五月担任通化省警务厅长职务。岸谷隆一郎,有着比一般日本人高的身材。岸谷在获得讨伐杨靖宇的功绩后,被派往热河省维持治安,那里八路*游击队闹得很厉害。一九四三年九月,被任命为热河省次长,到承德赴任。程斌及属下一同前往。在日本投降后,昭和二十年(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九日,在热河省承德将妻子和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七岁的女儿杀害后自杀,有着四十五年的追忆人生。
以岸谷为本部长的通化省警察讨伐队的编制:
二千二百名队员编成十个讨伐大队,由中国人担任队长,每个队编入若干日本人。中国人队员中有警察官和抗联投降者。有个讨伐队的名字叫程讨伐队,每个队配有通讯班和医疗班。
营口的海上警察队的飞行队,应战斗需要编入通化省警察讨伐队。在空中侦察山岳地带的匪情,为各讨伐队通信、诱导和实行爆破攻击。驻屯通化地区的日本*古见部队,也出发到第一线。
还有,所属关东*参谋本部的,吉林省讨伐司令部的关东*宪兵长岛特务队,在一九三九的秋季讨伐开始时,也加入进来。对总数不足千人的杨靖宇的分散部队,进行铁壁合围。指挥者,正是岸谷隆一郎。
突然有一天,泽地久枝收到一封未署名的信。信封的上面标有“内有杨靖宇复印件”字样。复印件原件是油墨印刷,内容是:“万岁!!! 怨敌杨靖宇射杀”下面的文字是:“匪首杨靖宇首级及印章”。页面上印有杨靖宇的遗首照片。粗眉毛,大眼睛半睁着,高鼻梁,微微张着的嘴露出一些牙来,头发和胡子很短,一副安祥的神态。这就是杨靖宇的遗照。泽地久枝会见了寄来信和照片的那个人。参加过讨伐的人们,不怎么谈及过去的事情。也有的在战后改名换姓了。在战败后的满洲,参加过讨伐的人们都隐藏起来,避而不谈那些事情。有一个人在电话里对泽地久枝说到:“虽说管他叫杨匪什么的,但中国人都尊敬地称他为杨司令和杨大人。尽管我们对他实施了讨伐,即使是敌手,也让人很敬佩。请把事实正确地书写出来。”这个人曾顺着河流,接近过杨靖宇的最后战斗现场。他说当时的现场并不是密林,周围树木不是很多。因为是冬天,全是落光叶子的树木。附近虽有一千人左右的包围部队,但追到河边的有二十多人,当中有五个日本人,讨伐队迅速隐蔽伺机开枪。双方进行了激烈对射后,杨靖宇被射中左腕、左胸和大腿后,负伤倒下。当即没有了呼吸。电话那边的人说:“最先确定遗体的人是我,当时还有体温呢。”接着他又问:“你听到过我的事情吗?”据说,从射杀现场用抬担架那样方法,很多人抬着遗体往回走,半路遇上来接应的五、六十人。遗体送到保安村的日本*守备队。据说切胃查看,是对“匪贼”遗体进行的常规处理。查看胃里吃的是什么,调查是什么样的食物构成,让人能够有能量行动。在制定以后作战方案的同时,阻断食物来源。解剖胃和切下头颅,都是日本人干的,不是警务队。在濛江切胃和切头时,是在不让中国人看到的状态下进行的。
佐藤公一写过一本回忆“岸谷隆一郎”的书,书中说杨靖宇生命最后那天,这个人(岸谷)在濛江县城里。杨司令的首级被示众于濛江县城。并不是非要成就王者,但在民间被传为神化了的英雄,人们相信他永远不败,永远活着。让百姓看到遗首,就是让他们相信杨司令确实死了。那天晚上,一名协和队的中国队员,向佐藤悄声说到:“我去看头时,那里有十几个人。听到一个附近的老百姓模样的老人小声说‘老杨瘦了’。就是说有老百姓以前见到过杨靖宇。”“老杨”这种叫法,是特有的亲近称呼。在靖宇镇,现在还有见过生前和死后老杨的人活着。泽地久枝想正像参加过讨伐的人沉默了四十多年那样,中国的老百姓也是默然的吧。
还有一张是在白雪大地上屋外的照片。一张稍小点的桌子叠加在另一张桌子上。上层桌子的桌面上,杨靖宇的遗首摆放在用白布围着的底座。部队列队面向遗首,举起两手,在呼喊着万岁。好象桌子后面站着围着白围巾的大人物,他没有呼喊万岁。这是在通化国民学校校园举行的祝贺仪式的照片,围着白围巾的就是岸谷隆一郎。据说,有很多人到杨靖宇墓地祭奠。一直在讨伐队最前线的程斌,就不掩盖尊敬地率部下祭奠过。不论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都表现出对杨靖宇的崇高敬仰。
杨靖宇没能回到故乡,那些跟随杨靖宇参加反满抗日联*的战士们,没有留下什么作品,甚至连完整片言只语都没有留下,就战死了。这不正是一个时代,一个民族为解放斗争而战的最好作品吗?
关于杨靖宇的采访就此告一段落。现在泽地久枝所回忆的是,杨靖宇的遗体用爬犁运载,在换卡车时把爬犁斜立起来,拍了有日本*人在内的照片;和在靖宇镇听到人们述说这些事的事情来。有这样一张立着的杨靖宇的遗体照片,有一人多高,宽也有近一米。坚毅表情的脸上有斑斑血迹,两只手呈握枪形状,像要把子弹打尽一样。虽是严寒二月天,没带手套的右手就那样裸露着。套头穿内衣被向上掀开一块,露出腹部。右胳膊也露出细瘦手腕,也不知体重还剩下多少?
这名壮士,远离故乡,在被掠夺的东北大地奋战了八年五个月。这张照片上他死后的遗体的表现,为理想抛弃个人生死,并非容易之事。不畏生死赴难的安祥遗容,只有这张照片上的杨靖宇才能表现出来。
作为和平丛书的作品,泽地久枝第一次把主观和客观、个人体验和历史体验融合起来写作。以忠实史料为原则,努力克制自己的感情,不让它在作品中过多体现。也是第一次让自己在作品上自由登场和退出。一些具体的资料太少。即使这样,对于一个微小细节,泽地久枝也是尽最大努力,再现史实,这样才能真正表现出杨靖宇来。泽地久枝个人是这么考虑而行动的,但在现在的中国来说,调查澄清史实还是有一定困难的。从北京出发,再回到北京的直线距离,约一千公里。开始时,有生五十年岁的泽地久枝,本打算做一次怀旧归乡旅行。包括到杨靖宇殉国地访问一行,没想到总里程竞会达千里之遥远。回想起来说,这是一次心满意足的旅行,满足了泽地久枝的思乡再访愿望。从现在开始,一想到吉林的河山,不会向从前那样怀恋到胸痛的程度,现在让泽地久枝更清楚意识到,不能忘记在那块土地上收留抚养日本战后遗孤的中国人民,那是异邦之地。
泽地久枝
年生于东京。日本女史学家,著名作家。年随全家赴中国东北。年中学三年时,日本投降,被遣返回日本。年-年在中央公论社任职。期间在早稻田大学文学部毕业。作品有《还有一个满洲》、《妇人们的二.二六事件》、《胸中之火》(第5回日本和平奖)、《昭和史上的女人》(文艺春秋读者奖)等等。一九八一年七月十六日,她来到靖宇县杨靖宇将*纪念馆,送上了自己制作的花圈,缎带上书有“不屈之人杨将*千古”的挽联。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