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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9/9 21: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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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杨公骥第一次出现脑血栓阻塞,心脏病也无故袭来,使年仅三十七岁的学者“几度频于死亡”。文革掀起的滔天巨浪,吞没了健康的人,也吞没了病中的人。“被揪、被审、被批、被斗、被押”的杨公骥再次出现脑血栓,以至于左肢瘫痪。第二年隆冬,杨公骥戴上了“五七战士”的棘冠,发配到长白山区黑瞎子岭下的靠山屯,在深山老林里插队落户。茅屋外风雪严寒,茅屋内蚊蚋扑面,一盏半明半灭的油灯下,杨公骥重读了《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盘亘在他心头的一系列疑问是:

我所生活的这一时代,一些荒诞的观念何以竟成为现实?其历史前因是什么?其社会基础又是什么?其前途又将如何?(《杨公骥自传》,《中国现代社会科学家传略》第二辑,第页,山西人民出版社年)

通过灵*深处的拷问,他终于明白了“四人帮”反革命集团的出现并非偶然,而是有着深刻的历史原因和社会原因,是历史传统和历史过程之必然,但由于它违反了社会发展的规律,势必会对社会造成巨大破坏而激怒人民,因此必将归于失败。当意识到这一层面时,他仿佛醍醐灌顶,内心一直徘徊不去的“大苦闷、大悲哀”一扫而空。即使不是僻处山林,生命的思索也必然是孤独的,但当曙光乍现,谁不渴望将心灵的收获与人分享?杨公骥也不例外,他铺纸搦笔,给远方的友人写信:

这认识和这情绪,当时我曾秘密的和老朋友们通过口头或书面作了交换,彼此都受到鼓励。正是由于这点乐观看法,使我身体反而逐渐好起来,两年后我便能烧火做饭,还能拄拐上山坡拣柴草,或到猪棚掏粪。(同上)

时隔五十年后,当我们重新梳理这段心灵史的时候,有资料证明确曾有友人造访,让落难的学者可以“口头”倾诉,但毕竟只是偶尔的,更多的则是通过“书面”亦即写信。“老朋友们”自然不止一个,但因为杨公骥先生未曾明言,也殊难考寻。

嗣读《公木自传》,发现在文革中与杨公骥通信的“老朋友们”,一定包括公木在内,而且很可能还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与下放到桦甸走“五七”道路的杨公骥同志,定期交换“读书心得”的通信,也是这一期间“自得其乐”的一件快事,我写的比较简单浮泛;他每个月,至多两个月便写一封长信,短的亦近千言,长的要有三、四、五、六千言不等,一律工笔小楷,文史哲经,古今中外,无所不及。(《公木自传》,张宏宇、樊希安《公木评传》,第页,长春出版社年)

从一九六九年冬落户山区,到一九七三年冬重返长春,杨公骥下放农村历时四年,按两月一封长信,平均每封两千字计算,杨公骥写给公木的信就有二十余封,近五万言。这些信的内容,有时关乎学术,更多则是对社会和人生的分析,它们既温暖了友人的心扉,也一遍遍润湿了写信者的灵*。公木在接到这些信后妥善保存,他没有将信件据为己有,而是在文革结束后,又完整地交还给了杨公骥:

这些通信,我一直视为至宝,妥为保存,于“四人帮”垮台后,又整齐地交还给他。后来他整理为《桢干篇》及有关中国古代社会史论的文章。每读其文,辄分享到“龚棘木”的由衷愉悦。(同上)

《桢干篇》应即一九七八年刊发在《社会科学战线》上的《漫谈桢干——学习哲学和语言学的札记》,另外《论古代*河流域和东北亚地区居民“冬窟夏庐”的生活方式及风俗——民族民俗学学习札记之一》(《东北师大学报》年第3期)等论文很可能也是以二人之间的通信为基础而写就的。文革结束后的杨公骥在学术研究上不坠青云之志,与他在苦难中仍时刻不忘此业有关,而公木保存的这些信件也居功至伟。只是让人不太明白的是,为什么公木“每读其文,辄分享到‘龚棘木’的由衷愉悦”?

公木本名张松如,河北辛集人;杨公骥原名杨振华,河北正定人。桑梓之情,共同的乡土观念,必然是二人友情的纽带。但二人并不同龄,而是相差了十一岁,可谓是忘年交。当年春,公木收到河北正定中学的聘书前往任教时,杨公骥已离开家乡只身到长沙接受中学教育,当时他们还无缘得识。两人都是年投奔革命,来到延安,一开始公木在抗日**大学,杨公骥在陕北公学,后来杨公骥辗转到鲁迅艺术学院学习,公木又于年调转鲁迅艺术学院文学系任教,这可能是二人相识的最早机缘。

更重要的机缘是抗战胜利后,公木参加东北文艺工作团,从延安来到东北,参与创建东北大学,杨公骥也于次年从张家口辗转来到东北,进入东北大学任教。以前是师生,现在成为同事,更加深了二人的友情。《公木评传》扉页附的照片中就有两帧他与杨公骥的合影,一帧是年摄于佳木斯,一帧是年摄于长春。两帧照片中还有蒋锡金、穆木天、智建中等友人,但同时出现在两帧照片中的只有吴伯箫、公木和杨公骥。

公木是一个诗人,他在延安时期以诗和歌词鸣世,他创作的《我爱》《父与子》《哈喽,胡子》《鸟枪的故事》腾于众口,经朝鲜音乐家郑律成谱曲的《中国人民解放**歌》《八路*大合唱》更是传唱一时。但公木又不仅仅是一个诗人,他在早年的教学生涯中就已经埋下了学术的种子,撰写过《屈原研究》《中国文字学概论》《白荣斋九歌注》等学术著作。所以调任鞍钢教育处处长之前,公木在东北师范大学教授兼副教育长任上时,虽然也写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颂歌》《烈士赞》等诗歌作品,但他的志趣已发生了从诗创作到学术研究的转向。后来由于调任鞍钢,又转徙中国作家协会文学讲习所,诗歌创作重又进入高峰,而学术研究反而再度沉寂。不过,年当他带上“右派”的棘冠,到吉林省图书馆任馆员,年重又分配至吉林大学中文系任教之后,这一从诗歌创作到学术研究的转向才真正完成。而在这一转向中,杨公骥先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当被划为右派的结论做出后,回鞍山的愿望果然落空,公木的希望只剩下长春了。“当时的吉林省委宣传部部长宋振庭,从杨公骥教授哪里了解到公木的一些情况,欢迎他到长春去”(《公木评传》,第页),在吉林省图书馆的孤寂日子里,也是杨公骥多次到图书馆来看望公木(张菱《我的祖父——诗人公木的风雨年轮》,第页,中国广播影视出版社年),使落难中的诗人感到由衷地欣慰。“每当想到或听到‘图书馆’这个词,便像听到一位‘亲友’的名字似的那么一种感受,感到亲切。在省图书馆期间,这是我一生中读书最多的时期”(《公木评传》,第页),图书馆工作三年,为公木晚年的学术冲刺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而转入图书馆的机遇和生活,离不开杨公骥的推荐和慰藉。

文革后期,马王堆出土汉墓帛书《老子》甲乙本一经披露,便引起了公木的强烈兴趣,他开始以校读《老子》为职志,于思泊、孔庆民的帮助之外,以杨公骥的助益最多。多年后《老子校读》出版,公木在后记里说:

二稿完成后,曾交杨公骥同志审阅,在词义训诂、章旨诠释等方面,他曾提出了一些宝贵意见,特别是在前两章上。公骥同志,逾世知交。“读君半部羌俗考,启我平生汉史论”。相与合作,从事文史研究,久有此约,也久有此愿,二十年前,还共同拟定过一个“龚棘木”的笔名;而牵于俗务,咫尺千里,旧约难践,夙愿未酬。《校读》亦尚不曾弥合此憾也。(张松如《老子校读》,第页,吉林人民出版社年)

“读君半部羌俗考,启我平生汉史论”诗句出自公木《无题十首》之四。读到这里,我们终于知道所谓“龚棘木”原来是公木和杨公骥共同拟定的笔名,既包含了公骥,又包含了公木。“杨公骥用过‘龚稷’的笔名,张松如常用‘公木’的笔名。龚棘木:‘棘’是‘及’的谐音假借字,就是‘龚稷’及‘公木’两个名字的简称联署。”(丁国成、于丛杨、于胜《中国作家笔名探源》第一册,第页,时代文艺出版社年)但遗憾的是,正像公木在《老子校读·后记》中说的“旧约难践,夙愿未酬”,两人的学术合作并未真正得以开展,其中原因主要在于公木的“牵于俗务”,杨公骥在《自传》中也对此谈道:

一九五四年,曾打算与老友张松如同志合作写出全部文学史,当时商定,前部由我写先秦部分,他写汉魏部分,然后互提意见,合编成书,作为合写,联名发表。但是,先是由于松如担任着几项行*领导工作,以后竟缠入“错案”之中,这打算终于落空。人生有限,事故无穷,这也是生平之憾事。(《杨公骥自传》,《中国现代社会科学家传略》第二辑,第-页)

二人已经拟就《中国文学史纲目》,惜公木后未能践约,而杨公骥夙兴夜寐,完成了《中国文学》第一分册,第二分册完成了大部分,第一分册由吉林人民出版社出版,第二分册未完稿在文革中被毁,让人憾恨。后来,公木曾编写过《中国文学史讲义》,并“以‘龚棘木’的名义发表过一些有关《诗经》及先秦寓言的译释和论文”(分别见《北京日报》年5月24日、31日、6月7日、14日、28日,《星星日报》12月第7期,《文艺报》12月第23号等),似乎都是在弥补这一遗憾。直到杨公骥去世后,公木主编,郭杰、李炳海、傅刚、韩经太、张晶、周伟民等一批年轻学者共同参与完成的十卷本《中国诗歌史论》,莫非还是在试图缝合这一憾恨?如果说《老子校读》“尚不曾弥合此憾”,那么《中国诗歌史论》弥合了吗?

值得注意的是,“龚棘木”的联署笔名,因为凑巧公骥和公木都有一个“公”字,于是就近取合,实际上公木在学术研究上,只题本名,几乎不以“公木”的笔名发表学术著作和论文。公木是诗人,张松如才是学者,似乎他在有意地区分,一身二任,以反映了自己诗歌和学术的不同面向,往左是诗人,往右是学者。

与公木主要是诗人的面向不同,杨公骥主要是学者,甚至可以说是纯而又纯的学者。他似乎很少写诗,更不以诗人自居。文革中,杨公骥曾将自己与“白发老学生”的问答写信告知公木,公木慨然有诗三首相赠:

在林彪、“四人帮”炙手可热的时日,龚棘备受冲击,半身瘫痪,还被迫上山下乡,携妻将雏,伴书篓三十余只,辗转泥途中,美其名曰走“五七”道路。三年后又被召回,书物颇有遗失,书篓中耗子作窝,生活非常狼狈。有个年轻同志见而怜之,慨然曰:“师乎!早知近日,悔不当初吧。”意谓,如果能够预卜如今的下场,早年大概就不会投奔革命了。龚棘凛然相告曰:“共产主义,任重道远,自在意中,何容选择?”因致书于我述其事,且喟然叹曰:“我辈之不为人知也类如此!”因作三律以答之。(《公木评传》,第页)

杨公骥将自我遭逢以散文如实相告,而公木则以诗歌相酬答,即使用的是传统的格律诗,也不曾激起杨公骥唱和的热情——他不仅不先咏之以诗,也没有再就此题唱和,这与很多从事古典文学研究的前辈学者迥异其趣。据杨公骥先生的弟子姚小鸥先生回忆说:

年,我刚考上博士生的时候,华锺彦先生曾在闲谈中对我说,他老人家编《五四以来诗词选》时,向杨公骥先生征过稿,杨先生客气地回信说,自己不写诗。(姚小鸥《杨公骥先生手书〈夜读《山海经?夸父条》〉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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